第85章 帝都航天所二
戚眠停住脚步, 看着不远处那辆车。
那是和他们一起出城的另一辆车，之前开在前面。戚眠当时察觉不对，就是因为前面的车看不见了。
她此刻驻足, 却是因为她看见了极为骇人的一幕。
几具骷髅七扭八歪地倒在车里，其中有一两个还呈逃跑姿态, 骨头上带着血。
驾驶室后的破损车厢中, 有一个血肉模糊的女异能者, 被极细的灰色的线悬吊在空中。她的四肢扭曲到极致，仰面向后看着戚眠, 眼泪和血一起倒着流进头发里, 转瞬结冰。
灰色的雾气穿过她的身体, 吃掉她的脏器，染成血雾，造出成千上万个洞，像是养着口粮。
她还活着。
生不如死。
她看见戚眠，像是看见希望, 抽搐了一下，流着泪发出虚弱的声音:“……杀了我。”
“疼…好……”
戚眠对她有些印象，是登记处的小女生, 圆脸杏眼, 眼睛很清澈，很招人喜欢。因为她很怕冷, 所以总是裹着毛绒绒的旧毛毯，登记处的其他人都善意地将烧水壶旁边的位置让给她。
她这次冒着风雪也要来，是因为去给她换冬袄的丈夫没回来，他在江行舟那辆车上。
林恩踉跄一步，呕出一口血, 心神俱裂。
“杀、杀…呃……”又有一捧灰雾穿透她的腹间，她皱眉发出呻吟。
林恩再听不下去，抬手，强悍的精神异能凝成实体，向她涌过去。
戚眠却已经先一步踏地腾起，挥舞竹栖，向前砍去，表情冷锐。
排着队等待啃食口粮的灰雾被戚眠一瞬击散，再一刀，绑住女孩的一根灰线也被斩断。
女孩的身体骤然下坠半米，再次被勒在空中，她痛苦地发出惨叫。
林恩大喊:“住手！她已经没救了，别让她承受更多痛苦！”
戚眠不管不顾，在他说这句话之间，竹栖旋转起来，寒光闪过，灰线在同一时间全部断裂。
剩下的灰雾纷纷逃窜。戚眠飞起将女孩抱入怀中，脱下自己的外套裹住她。
女孩长长吐出一口气，在寒冷的空气中凝出白雾。她的头靠在戚眠臂弯间，几不可查地轻轻蹭了一下:“……好温暖。”
林恩看不下去，他抬步上前，手指按在她的额间。
女孩像是慢慢陷入一场温暖的美梦，甜美地笑着，合上双眼:“岩哥……”
戚眠闭了闭眼，取下她手上的戒指，将尸体用外套裹好，用刀劈落无数巨树枝条，捏着瓜瓜点燃。
熊熊大火熨热空气，黑色的灰烬拂过两人发梢。
林恩不忍看向这边，头发更加白了。
“这种异种知道圈养‘食物’，还知道如何食用，才能让‘食物’死得不那么快。”
戚眠将竹栖收回刀鞘，沉默片刻:“别太难过，你救不下所有人。”
林恩默然点头。
“不过现在倒是有办法找到他们了。”戚眠苦笑了一下，“也许算难得的好消息吧。”
她将那枚戒指翻在掌心上，戒指的中央并非钻石，而是一粒米粒大小的幽绿晶核。
“三阶异种‘双生子’，互相吞噬的异种里长出两枚晶核，彼此可以感应定位，就和末世前的情侣定位APP一样。”
戚眠带上戒指，在她的视界里，镶嵌在戒托上的晶核辐射出绿色光芒，那光芒粒子在黑夜中慢慢涌动，拉成一条细长的线，没入黑夜。
她抬步向前走:“我们得加快速度了，‘双生子’只能在夜间使用，天亮前我们要找到他们的踪迹。”
*
此刻，半面倒塌的墙垣内，两个满身脏污的人抱在一起瑟瑟发抖。
年长些的男人是光系异能，撑开光幕抵御灰雾的攻击，但光芒已经十分微弱，另一个被他护在怀里，还只是十多岁的少年。
他们是这整片黑夜里唯一的光，也因此，灰雾在他们的光幕外反复盘旋，乌泱泱地往上压。
少年带着哭腔问道: “岩哥，我们会不会死这儿？”
“别怕。”方岩护紧他，用下巴紧紧贴着他的发顶，“哥在，哥答应了带你回家。”
少年恨道:“都怪他们！如果他们带上我，我们就不会被困在这里。”
他的情绪因为极度紧张濒临崩溃:“岩哥，我连累你了，要不是我被他们抛下，也不会要你来救我，你要是出事，小嫂嫂怎么办？”
“说这些话干甚。”方岩嘴里发苦，在破烂的兜里搜索许久，发现晶核已经被他全部吃光。
他眼神黯淡了一下，男孩立即敏锐地察觉到:“是不是没晶核了？”
“不是。”方岩勉强扯出个笑，拍拍他的头，“别怕，我还有一枚三阶的晶核，我们熬一熬，等天亮了，我们变得不那么显眼，就可以边挖晶核边往外走了。”
他的语气极其坚定，男孩闻言放松些许。方岩看向自己无名指上的戒指，移开目光，手中光球忽然如同坏掉的电灯一样闪烁几下。
方岩急忙凝神，光球稳定下来，他松了口气。
“岩哥，它们在干什么？”男孩惊呼。
只见光幕外的灰雾急速旋拧起来，像是有什么在指挥，聚成极浓的一股，在他们上方不断升高，疯狂嘶叫。
方岩脸色急变:“糟了，它们又来了！”
他再不多想，抬起手指直接将戒指上的晶核咬下来，晶核入口即化，本来已经干涸的异能再次涌出，光幕大放，大小和亮度都成倍增加。
可随着灰雾的拧成，他的眼神却越发绝望。
他不行的，这种攻击，连那个用荆棘的男人和顶鸡的女孩联手都没有抵抗住。虽然这一股灰雾远不及当时的大小，可也不是他能扛住的。
他可能真的要死了，他未出世的孩子，他的妻子，他的亲人……
灰雾静止，如同高悬的达摩克利斯剑，蓦地爆出锐利尖啸，直坠而下！
他真的要死了！
光幕在瞬间撕破，他绝望地闭上眼，却听到额头上方传来更凌厉的格挡摩擦声！
他睁开眼，距离他眼睛上方不足五厘米处，一柄黑色的唐刀狠狠抵住灰雾的尖端！
二者相撞，尖叫声和摩擦声响彻夜空，极度的切磨倒卷出灰色的狂风！
戚眠面色狰狞，眼眶极红，单膝跪在地上，用横抬的小臂抵住竹栖上半刀身，以此托住竹栖，对抗那恐怖的力道。
纵使如此，她的整个身体也被硬生生下压半寸，膝盖和脚陷入地里 。
“林恩！”戚眠大喊，方岩和少年只觉腰间一紧，两个人被无形的力量勒着往后倒飞，落在一银发人身边。
“林队！”方岩狂喜。
“躲好了。”林恩的将他们护在身后，旋身迎上灰雾，肩部张开半球形护盾，以身相抵。
灰色虫雾出奇愤怒，嘶叫着要将他撕碎，不断卷起旋风，却在他的保护下不能再进一毫。
少年惊惧地望着这一切，突然大叫出声:“那个姐姐！”
话刚出口，灰雾猛地砸落，将他们不远处那个纤薄的女人吞没！
“戚眠！”林恩色变，下一秒，远处那个盘旋的灰球猛烈炸开，一道火光自内爆发！
戚眠用掌心在刀刃上一抹，沾着她血的刀旋转起来，如同燃火的刃，所过之处尽皆消融！
这璀璨的火光照耀下，林恩几人这才真正看清这夜幕真正模样。
天空中央缓慢地盘旋着黑色的星云漩涡，漩涡的范围还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扩大。
巨大的漩涡中心裂开一条缝隙，像是睁开一只眼睛，灰色的雾气源源不断地从中涌出，从天直落，袭向戚眠！
灰雾仿佛巨型龙卷风笼罩着戚眠。她站在风眼正中央，抬着眸，望着这一切，眼神清冷又锐利，仿佛一切都不能撼动她分毫。
她扬刀，再落，每一刀落下都是不容置疑的威势，令异种胆寒！
灰雾惨叫，不甘心地来回旋转，终究败退，顺着地面上一个巨大的黑洞缩入地底。
戚眠也垂下手臂，撑着刀站着，稍稍垂着头，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。
鲜血不断地顺着她掌心和身上的伤口留下来，不一会儿就在灰雪覆盖的地面上晕开一大片。
林恩冲过去:“戚眠，你怎么样？”
戚眠略一仰头看他，眼眶通红，眼角润湿，没有说一句话，偏过视线看向方岩，稍稍转了一下手，露出带着的戒指给方岩看，眼神问询。
方岩看着她的戒指，意识到什么，双目立即红了。
林恩问:“江行舟呢？他跟你们一辆车，用荆棘的那个男人。”
“……死了。”方岩艰难道。
林恩急问:“不可能！他怎么会死。”
方岩哑着嗓子:“我们进这片地区没多久天就黑了，那种灰色的雾吞了好几个人，江行舟掩护我们到这里，结果遇到刚才那种怪象。”
“他和他的妹妹联手抵抗，但那灰雾太强大了，比刚才强大很多，灰雾刺穿了他。他死前将我们一小半的人送出来，剩下的都被卷入地底。”
他指向远处，刚才灰雾逃窜钻入的那个黑洞:“就是那里，灰雾将他们全部带下去，不可能还活着。”
戚眠看着那个黑洞，仍然没有说一句话，哪怕听到他说江行舟被刺穿，眼神也平静得好似没有任何波动，只稍稍垂眸、点头，站直身体。
林恩察觉到一丝不详。
竹栖一挥，她整个人似一只飞翔的鸟，轻飘飘地腾起来。
“戚眠！”林恩惊叫，“别去！”
戚眠飘到黑洞上方，再一刀，如同陨星坠落！