趁南风

第32章 第三十二阵风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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◎如果我说这是薄荷糖,你会信吗?◎

下午, 他们去逛了商业步行街,去了老街区,还有一处地标, 墙上刷着“祁州”两个大字。总之都是网红打卡地。

程如珩是不喜欢这样商业气息浓厚的景点的,但似乎也没有什么可挑的了。

至少一路吃喝, 向楠还挺满足的。

走了一下午, 向楠脚底板酸痛,他们找到一处长椅坐下。

这条道路两旁景观颇为怪异——一边栽着梧桐树, 落叶随风片片飘落;另一边种的香樟树, 树叶仍青翠如春时。

向楠想起什么,突然笑了,他莫名, 四处也看不到值得发笑的趣事。

她解释说:“之前有道地理选择题,问的是道路两旁的景观差异原因,答案是行政划分,看到的时候,我很庆幸我不是学文, 不然……”

她指了指不远处, 坐在花坛边拉二胡的街头艺术家, “我可能就要上街靠表演行为艺术赚钱了。”

“表演什么?”

“我也不会什么。”向楠想了想, “不过我倒是考虑过, 拉我弟表演双簧。”

程如珩好笑。

“我一直觉得学文的人很了不起,”向楠又强调,“真的。”

程如珩说:“当我拿罢工的电脑束手无策时,我也觉得你们很了不起。”

“不会吧。”她笑得前俯后仰, “程老师, 你以为我们都会修电脑吗?就好像我们以为你们中文系的人都会写诗作文一样?”

程如珩也笑了笑, 她的快乐来得简单,无须赋予过多意义,也许路边两只猫打闹,也会引得她好一阵乐。

这样的人当真难得。

经历过的人才会懂得,好且稳定的情绪,价值有多高。

其实,倘若他静下来,细数他和她相处的时光,会发现他笑的频率,远远高于往常。

这种变化,好似猫开始依赖主人而不自知,他也贪恋阳光的照拂和温暖。

她背向后靠,两只脚交叠着,晃啊晃的,她手里拿着一盒章鱼小丸子,小吃吃得太饱,晚饭也免了。

程如珩突然说:“你和思思还挺相像的,难怪你们玩得来。”

向楠一懵,“啊?”

说她和小孩像,是夸还是损?

程如珩说:“夸你呢。”

她想说什么,赶巧看到一个推着三轮车的大爷路过,车上系着一大把气球,车尾跟着几个小孩儿。大爷停了下来。

他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,冷不丁站起来。

向楠猜到他的意图,坐着没动。

一个一米八几,近一米九的大男人,混在小孩堆里,怎么看怎么违和。

她忍着笑,把东西放到腿面之上,拿起手机,放大,再放大,聚焦,定格。拍下一张他的背影。

他似有所感,回头看了她一眼。

过了会儿,程如珩牵着一朵小雏菊折返。花瓣是七彩的,中央画着笑脸,憨态可掬。

可爱而又幼稚的家伙。

他朝她伸出手。

这个姿势,就像邀请她共跳一支舞。

如果今天天气好一点的话,他这会儿无论逆着光,还是迎着光,浅笑的样子,应该都会好看极了。

向楠把右手递给她,他弯下腰,在她的腕上系着,打了两个活结,不紧不松,不会勒到。

“送给你,向同学。”

这样颜色鲜艳的东西,令人心情不自觉地愉悦,她笑说:“我又不是思思。”

“你也就是个四十几个月的孩子罢了。”

向楠太喜欢程如珩一本正经说笑的样子,甚至想亲他一口——过年时,逗家里亲戚小孩,也是这般心情。

她受情绪的催动,朝他勾了勾手指,“程老师,你靠近一点,我有话对你说。”

烂透了的小把戏。

她还以为她自己是猎手。

程如珩坐下,上半身向她那边倾了倾,他今天喷过香水,淡雅柔和的木质调。

同时,还混杂着男性荷尔蒙。不是老烟枪身上经年累月的烟气,或者男大学生运动过的汗臭,是一种干净的气息。

向楠是想趁这个机会亲他的,好死不死,犯了该死的鼻炎。

她撇过脸去,捂住口鼻,连打了两个喷嚏。

她的症状比较轻微,因为一些刺激性气温,或者到了春季,空气中花粉过多,偶尔会犯。

也许是空气太冷,被风吹得,可它也来得太不合时宜。

懊恼也没用了,最佳时机已经错过了,程如珩拉她,“走吧,别吹着凉了。”

“还剩两个,我们俩分了吧。”

她插了一个小丸子,沾了沾海苔碎,递到他嘴边。

这离广场近,人行道修得宽而平整,不少路人,遛狗的、滑轮滑的,大庭广众,众目睽睽,这样的动作太过亲昵。

莫说他们现在还在拉扯着,没正式确定关系,纵是热恋中,程如珩也无法习惯。

他从她的手里接过,咬走,再把竹签还给她。

上车前,向楠怕气球挡住程如珩的视线,影响他开车,解下来,放到后边去。

刚系上安全带,向桐打电话来,向楠接通:“喂,怎么了?”

“给你买了个东西,放门卫室了,记得拿。”

向楠新奇道:“哟,你啥时候这么好心了?”

向桐说:“网站搞促销活动,凑满减,顺手给你买了一份。”

“……”

车停在明景小区门口。

下车向楠忘了气球,程如珩叫住她,他跟着一道下来,手里拽着气球的绳,她顺势说:“程老师,去坐坐吗?”

他眸色微深,“好。”

向楠从保安室取了向桐送来的东西,快递包装已经拆了,用一个黑色盒子装着。

什么玩意儿?

她一面走着,一面拆开盒子,两秒后,她猛地把盒子盖上。越急越盖不上,动作一大,差点洒出来。

程如珩看过来,待看清是什么,目光顿了顿,又投向她,眼神变得玩味起来。

向楠绝望地闭了下眼。

从小到大做过当众丢脸的事不少,事后回想起来,恨不得上吊自尽。而今天,她只想扑到旁边的灌木丛里,埋住自己。

这样就不用面对程如珩了。

她掐死向桐的心都有了,“程老师,如果我说这是薄荷糖,你会信吗?”

程如珩真诚地问:“我看起来像未成年吗?”

他又说:“其实你可以不用刻意掩饰的,我自然就当做没看见了。”

向楠:“我也不知道他会给我送这种东西,我又用不上。”她尴尬地“呵呵”笑了几声。

程如珩说:“收着吧,你弟弟的一番好意。”

“……”

向桐,你完蛋了。

一进屋门,向楠立马把那个盒子扔进柜子里。眼不见为净。

她又从鞋柜拿了双拖鞋,“这是我弟弟的,你们尺码应该差不多。”

程如珩随意环顾一圈,打量她的屋子。

一室一厅的布局,东西不多,但摆得杂乱,便显出一种拥挤感。她大抵是偏好冷色,许多个人物品都是绿、蓝色。因此很难寻到专属女生的标志。

沙发上铺着几件衣服,是早上收下来忘了叠,向楠忙一股脑收起来,甩锅给向桐:“都是我弟弟的。”

程如珩笑了下,没揭穿她。世上应该不会有哪个男生穿运动内衣。

向楠拿出一只干净的马克杯,问:“程老师,你喝什么?”

“有什么?”

“……只有白开水,牛奶,速溶咖啡。”她又看看,“还有两只柠檬,可以泡柠檬水。”

这么一看,家里实在没什么可招待他的,今天有些操之过急了。

程如珩说:“不用麻烦了,水就行。”

向楠端给程如珩,他道了声谢,她挠了下鼻头,说:“我一直活得很简陋,程老师你别介意啊。”

“不会。”他摇了摇头,“孔子都云,何陋之有。”

她都不好意思了,“人家是品德高尚的人,我嘛,就一凡夫俗子。”

程如珩说:“我也称不上君子。”

两个人并肩坐在沙发上,突然陷入一阵沉默。

向楠邀他来自己家,当然不只是想请他喝水而已,但要怎么完成“三级跳”,她很茫然。

不知怎么的,想起收到的那盒子,向楠的耳根烫了烫。

混账,王八蛋,神经病,就算她在追程如珩,也没必要买几十个套送给她啊!搞得她多急色一样。

向楠憋了会儿,问:“程老师,看电视吗?”

当初租房,为图方便,特地租的家电齐全的,电视机总共开了没几回,都是和向桐一起看球赛。

程如珩无可无不可,向楠便按着遥控器,随便找了部电影放。

看到半程,她见他的杯子见底了,拿起来,说:“我去帮你接水。”

程如珩伸手拉住她的手腕,仰脸看她,音落得轻:“不用了,我不渴。”

“哦。”她重新坐下。

过了几分钟,向楠瞥了瞥程如珩,两只手交握,摸索着,又瞥,开口:“程老师,你……”

他打断她:“向楠,我早说了,我不是君子。”

话罢,他淡笑了下,他的面部线条生得柔和,搁在别人身上,或许会显得女气,但他的眉浓眼深,又中和了这种感觉。

“我是说,如果你再这么‘心怀不轨’地看我,我不会坐以待毙。”

向楠歪了歪头,佯装无辜地看他,“程老师,我是正经人,我只是想问你,没吃晚饭,你会不会饿。”

他凑近,盯着她的眼睛,“你读过一首词吗?”

“什么?”

程如珩刻意放慢了语速,压沉了语调,念给她听:“意中有个人,芳颜二八。天然俏、自来奸黠。最奇绝。最笑时、媚靥深深,百态千娇,再三偎着,再三香滑。”

向楠初时没听明白,最后两句,傻子都懂了。

她睁大眼,吃惊的是:“程老师,你居然会……”耍流氓。

“教科书里选柳永的词都是‘才子词人,自是白衣卿相’、‘钱塘自古繁华’之类。”程如珩说着,“但实际上,他被调侃为‘妇女之友’,因他常混迹勾栏瓦舍,多写艳词俚曲,被所谓正派人士所不齿。”

向楠“噢”了一声,“这是说,文化人也会搞颜色。”

她想起他那堂宋词研读课。

所以,有没有可能,他也会在上课时,讲柳永填的这些词……

突然无法想象了。

程如珩意味深长地看她,“我的形象是不是在你心里已经颠覆了?”

“没有啊。”向楠勾起唇角,狡黠的一个弧度,她眼帘垂下,眼风似有若无地扫过他的唇瓣,“食色性也,吃饱喝足,想点男女情爱怎么了?”她抬起眼,“程老师,是吧。”

电视里刀光剑影,无人有暇去注意了。

两人的距离本来已经足够小了。

向楠稍微仰起下巴,呼吸迫近,轻如羽毛地印在他的唇角,然后退开。程如珩一手托着她的下颏,这回是准确无误的,四唇相贴。

作者有话说:

外强中干·向楠VS静水流深·程如珩

柳永那首词是《小镇西·仙吕调》,怎么说呢,还是古代人会玩(点烟)