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3章
在抵达疆郡的第二天, 顾珏和卫瑜终于见到了布和口中的小马。
不是小矮马，真就是那种出生不久年纪还小的幼马。
几乎所有动物的幼崽都是十分可爱的，眼下这只拥有长长睫毛的白棕色小马就得到了所有孩子的喜爱。
更别提这幼马因为是被人接生的, 又是被人养大的, 亲人的很，见到陌生小孩也不害怕（或许也可能是觉得人类幼崽对它并不构得成伤害），乖乖的伸着脑袋让他们摸。
“真可爱……不知道什么时候能骑。”顾珏拍了拍它的马头。
许是在草原上见得多了，布和的口吻听起来很是有经验：“如果要能载你的话，大概快了, 要是带着大人跑, 那还得再长些日子。”
顾珏听了日有所思：“等回去后我就让我爹给我买匹小马！”
布和这下惊讶了：“你还没有自己的小马吗？！”
见顾珏和卫瑜都摇头，他解释道：“我们疆郡人从三岁开始就能接触到马, 再大些阿爸就会教我们骑马，然后就像你先前问的，我们会骑着马去上学。”
马背上长大的民族，恐怖如斯。
顾珏脸上露出些许羡慕, 心里更加坚定了回去以后要一匹小马的这个想法。
卫瑜也有些意动，不过她想想，家里还有个新来不久的小京呢，再养一只动物六王妃是不会同意的。
想到这里, 卫瑜撇了撇嘴，她想小京了。
相较于孩子们在外头玩耍看小动物, 六王妃等女眷整日在这个毡包里与这个王妃交谈, 要不就是在那个毡包里同王子妃谈笑, 一整日下来整张脸都要笑僵了。
这还不止, 这之后的一些天都是如此，没办法身为皇室女眷就是如此, 爷们儿在前头商谈国家要事，女人就在后头交际寒暄，总之不能给自家丢了脸。
看着对面疆郡王子妃笑意盈盈的叫宫人给她们上疆郡特色奶茶，六王妃想，虽然那王子妃看上去周到有礼，大概率说不得就和她一样烦的要死呢。
也不知道六王爷怎么样了，她又想，别丢脸丢到疆郡来了。
说实话，这次带六王爷出来，更多的原因是因为卫瑜这个小家伙，不然皇上真的更乐意带四王爷或者五王爷出来，那不香吗，还不会有突然丢脸的危机。
眼下六王爷蹭了女儿的光都被带出来了，也就不说些什么了。
那既然带都将人带出来了，皇上也不好谈事时带着其他的皇子，就将六王爷一人落下，若是落下的是九十两个皇子，还能当是他们年纪小。
可六王爷一个成了婚、府里有了好几个孩子、最大的孩子都八岁了的皇子，皇上要是不带上他玩儿，那不明显的暗示这儿子不正常吗。
于是皇上便只能在对面来之前嘱咐六王爷少说话多喝茶，他可不想在疆郡大王面前听到六儿子嘴里蹦出什么惊世之言。
六王爷纵然心大也不敢在这种场合下触他父王的霉头，便果真遵照着他的话，若是实在忍不住想要说话了，就喝一口茶水将话顺下去。
眼下皇上与疆郡王正在谈关于牲畜与布料等的交易呢，六王爷嘴是管住了，就是控制不住**，一个半时辰跑了五六趟茅厕。
引得完事后疆郡王悄悄同皇上道：“老伙计，你看你这儿子是不是，那什么有些问题……”
皇上一时间不知如何回答，最后只得道：“他如今膝下有五个孩子。”
那不该啊，疆郡王想。
这次以后，皇上连水也不叫六王爷喝了，干憋着去吧。
两日过后两邦谈妥一批丝绸生意，皇帝龙心大悦，大手一挥给皇子们放了半天假，自己带着皇后看天看云逛草原去了。
皇子们窝在帐子里好些日子，也急于呼吸些新鲜空气，于是也各自拉着自家媳妇逛草原。
主要是这里也没有什么好玩的，唯一可以让他们玩的是骑马狩猎，只是现在他们并没有这个闲心思，都恨不得躺在草地上好好歇歇呢。
不过偶尔闲情逸致的也不错，就连六王妃都欣然接受六王爷的邀约，而六王爷居然愿意安安分分的逛草原，可见是那几日被伤的不轻。
几对王爷夫妇逛着逛着，偶尔隔着远远的还能看到对方，就点点头打个招呼，而后接着逛，再逛着逛着，就分散开来了，草原多大呢。
六王妃只觉得内心无比宁静，自从有了孩子——特别是有了后面两个孩子后，她已许久未曾得过这样的宁静，往往是这一声“阿娘”落，那一声“娘亲”起。
偶尔这样丢下孩子自己玩也不错，六王妃眯起眼睛，让风拂过她的脸，隐隐约约的，风里好似还夹带着些什么。
是什么呢，六王妃侧耳，好像有无数人窸窸窣窣的小声音被风裹挟着来。
再往前走一段，天爷，这哪里是小声音，分明闹翻了天了。
六王妃看见一个疆郡小孩扳着顾珏的肩膀想要放倒他，在他们周围，是更多的疆郡小孩包围着，六王妃一晃眼，看见自家闺女也在那其中，惊讶中一声惊呼从口中传出。
也吓到了六王爷，他问：“怎么了怎么了？”
六王妃就指着不远处的那群小孩，六王爷顺着看过去，显然也是看到了卫瑜他们，当下脸色一变，直直的冲了过去，六王妃愣了一下，也紧接着跟上去。
然后——这就是个误会。
六王爷一冲进包围圈就将同顾珏扭打在一起的小孩拎开啊，六王妃也第一时间护到卫瑜身边，只是这被拎开的孩子懵，被护着的孩子也懵，周围的孩子更是搞不清状况，一时间原本那热闹的欢呼声都停止了。
最后两拨人解释了半天才弄明白，原来六王爷六王妃以为疆郡的小孩仗着人多在欺负卫瑜顾珏，但其实并没有，孩子们在一起玩疆郡的摔跤运动罢了。
而且卫瑾卫琰他们也混在周围的疆郡孩子中，只是刚才六王爷六王妃护子心切，并没有注意到他们罢了。
事情说清楚了，六王爷六王妃两个大人也饶有兴趣的混进了外头的孩子圈里，疆郡摔跤么，他们是听说过，但没有真的看人摔过啊，这会儿就想涨涨见识。
对上顾珏的孩子比他大一岁，高半个头，那**在外头的咖色胳膊更是健壮的嘞，总之看起来顾珏毫无胜算。
也不是顾珏非要跟一个比他年龄大块头大的孩子打来显得他厉害，只是疆郡孩子一个个都又高又壮，若是选一个看着同顾珏一样壮的吧，那孩子多半年纪比他还要小，顾珏不屑于欺负小孩子，小一岁也不行。
于是就有了场上的这种情况，顾珏长得白嫩，对比起对面又黑又健壮的孩子着实是看着可怜了。
可顾珏不那么悲观啊，他想，虽然他没对面那疆郡小孩壮，但是他有脑子，他可以智取啊，不一定会输的。
随着疆郡小女孩用力击打了一下手中的小锣鼓，两个男孩子凶狠的伸手攀上对方的肩。
“顾珏，加油！顾珏，加油！”
卫瑜喊，卫氏的其他孩子们也跟着喊，毕竟支持自己人嘛，卫瑜嫩生生的小童音混杂在其中尤其响亮。
“巴图，加油！巴图，加油！”
巴图是疆郡小孩的名字，那些疆郡小孩也喊的厉害极了，一副要同对面的喊的一较高下的模样。
“顾珏，加油！巴图，加油！”
布和他们就纠结了，一边是自己人，一边是新认识的朋友，不知道该喊哪个，干脆两个一起喊。
左右都是小孩的六王爷与六王妃耳朵有点痛。
没上手前顾珏还想要智取呢，使力之后他就发觉难了，对方的力气实在是大，第一下他就差点被对方按下去，他急忙扭了下身子才没有被一按到底。
这下之后顾珏更加小心，他向后退开，选择防守，两人面对着面缓缓转圈，彼此都试图找出对方的弱点。
到底是疆郡小孩比较有经验，他转了几圈后，趁着顾珏不注意，一个猛扑过来就将人按倒在地。
这小孩的吨位真不是盖的，无论顾珏如何死命挣扎，都挣脱不了他的两条胳膊、还有一条腿。
“一，二……九，十！此次的胜利者是，巴图！”裁判小女孩就是跟在布和身边的那个，此时担心顾珏不高兴，多看了他一眼才宣布结果。
一时间疆郡小孩们兴奋的直欢呼，更有不少孩子耐不住手痒痒，自己也拉着小伙伴到旁边去准备“一摔” ，一下子周围围着的人都少了许多。
顾珏被搀起来，还很是不服气，他对着巴图道：“我们再来比一遍！”
巴图同意了，他也还没摔够呢。
疆郡小姑娘只得再次友情客串裁判，然后——再次看见顾珏被摔。
“再来！”顾珏很快又弹了起来。
疆郡小姑娘看看巴图，见他耸耸肩，而后第三次敲响了手中的锣鼓。
疆郡小孩们散开了，卫国孩子们都还在呢，见顾珏连着被摔了两次，卫瑜喊的更大声：“加油！顾珏！摔他！摔他！”
其他卫国孩子虽没有卫瑜那么激动，但也满面都是对顾珏的鼓励之色，他们大声应援：“顾珏加油！”
身高不如对方，体重不如对方，块头不如对方，经验不如对方，顾珏想要赢，很难。
但他仍旧在努力。
第三次伸脚去绊对方，却没想到对方的下盘也很稳，他反而被对方按了下去。
第四次他改变了伸脚的角度，被巴图发现，抢先一步绊倒了他。
第五次他试图绕到对方背后偷袭，被抓住了拖拽着摔到地上。
第六次、第七次、第八次……都败了。
卫国孩子们的应援声都逐渐低了下来，唯有卫瑜稚嫩的声音仍旧充满了鼓励与期待，不曾停止。
“顾珏，加油！”
顾珏顺着声音看向那传出加油声的源头，小姑娘每一次喊加油嘴都张成了大大的“口”字形，让人难以忽略的那张脸上的期待，还有亮晶晶的眼睛。
就好像她坚信自己会赢，她从来都不觉得他顾珏，会一直输到底。
躺在草地上，大口的喘息了一会儿，就在大家以为他要认输结束这场游戏的时候，顾珏再一次翻身爬了起来。
“再来。”他说。
巴图的目光都带了无奈，虽然被摔的不是他，但是他也是会累的啊，现在倒是还可以继续，也不知道这卫国小孩要和他摔到什么时候去。
就连六王爷与六王妃都担心的道：“要不让珏哥儿别再继续了吧，没的给人摔坏了。”
卫瑜虽然也担心，但莫名的，她觉得顾珏最后一定可以赢，如果现在就阻止了他，他一定会不高兴的，于是坚定道：“不，我相信阿珏哥哥一定会赢的，爹爹娘亲，你们就看着吧！”
接下来的战斗仍在继续，有时弹指间顾珏就被摔了下去，有时却能坚持半炷香，让人看到得胜的希望，下一次却又再次被速度摔下。
没关系，被摔了，顾珏就爬起来，再来下一回，被摔，再来下一回……
顾珏自己都感觉到了周围的加油声逐渐降低了不少，不过没关系，团子还在呢，只要有她一个——不，不管有没有人对这场战斗存有希冀，他都一定会坚持到底！
在第二十次被摔倒时，顾珏明显听到周围的欢呼声更甚，甚至比一开始还要响亮，卫瑜的声音都快要淹没其中。
他扭头一看，那些跑走和朋友玩摔跤的疆郡小孩都回来了，虽然有一部分是在为巴图加油，但更多的是在为他加油。
顾珏有些迷茫，这些疆郡小孩不应该为巴图加油吗？
还有二三王爷夫妇、皇上皇后、疆郡王夫妇和一些疆郡或卫国的大臣，大约是他们这边的气氛太火热，大家都被热闹吸引了过来。
“嘿！”
巴图的声音使他将注意力放回了战场，只见巴图粗犷的用袖口擦了一把额角的汗，有些气喘不匀的问：“你还要和我摔到什么时候啊？要不今天就到这儿算了吧？”
顾珏此时的模样也比巴图好不到哪儿去，或者说更糟，他白皙的皮肤有一半都染上红晕，汗水更是布满了额头，粘着额角的小碎发，束着的半长头发也歪的不成样子，歪歪斜斜的几根杂草插在上头，左下巴一块地方沾了泥土与草屑。
“不成！”他定定道，目光炯炯，声音清亮，足以让场边的所有人都听清他的话，“今儿你不被我摔倒，我是不会善罢甘休的！”
巴图喘了一口气，似是很无奈的样子。
第二十一次开战，顾珏心里明白，如果想要打败巴图，那就是这几回的事了，这会儿他恰逢体力不支，最是容易击倒的时候。
于是他假借去掰对方的肩膀、攻击对方的后背，实则暗戳戳的找准机会去绊他的脚，还是开始那一招，脚一伸，一使力，一绊，巴图倒了。
顾珏人傻了。
没想到胜利来的如此之快。
场外的应援声都停滞了一瞬，而后是排山倒海的欢呼，按理说要将人按在地上十个数才算成功，可现在没人去管这些，每个人、无论是卫国人还是疆郡人脸上都是满脸光彩。
皇上被那欢呼声一顿扑，着实是刺到了耳朵，又痛又痒，他不太雅的咧了咧嘴，而后踱步到战场摔跤场中央，亲自握着顾珏的拳头举了起来：
“本场摔跤的胜利者是，顾珏！”
“嗷！”
“啊啊啊！”
“顾珏！”
“顾珏！”
“顾珏！”
胜利者本人呆呆的仰起头，看着自己被举在空中的拳头，这才有了些实感，他大脑仍处于当机，嘴角却先一步咧了开来。
“我赢了？”
“阿珏哥哥！”卫瑜乐疯了，哒哒哒就冲过来抱住了顾珏的腰，“你赢了！你果真赢了！”
后者僵硬的抬起手，摸摸她的头，胸口涌上来一股暖洋洋的气，灼热的、好似要喷涌着溢出来。
他又拍拍卫瑜的肩膀，皇上已经将他的手放了下来，顾珏轻轻将卫瑜推开，走到巴图跟前，蹲下身子，努力的不叫自己高兴的太明显，他伸出手，这回是将巴图拉起来。
巴图顺着他手上的力道抬起头，复杂的看向这个身高不如对方，体重不如对方，块头不如对方，经验不如对方的小男孩，半晌用力的握了一下对方的手：“你很好。很厉害。”
顾珏愣了一下，随后也握了回去，回赞道：“你也很厉害。”
这一日，卫国的小勇士凭靠着自己的坚定与得胜的决心，获得了在场所有卫国人以及疆郡人打心底的尊重。